龙啸
【亚契拉大陆剧情片段】
【虽然本文段中战斗的双方在人际关系上形成了迷之修罗场，但他们双方都没有这个自觉】
与繁木城失守封印启动同一天，那包裹着黑暗的“恶魔”，与地狱一起降临在了赤金城的城墙上。
罗奇在看到那地狱般景象的时候，就几乎要抑制不住那股从骨髓里渗出来的悚然恐惧感而呕吐出来。昨天刚刚重新加固过的城墙上砖瓦坍塌剥落如同已经腐朽了百年，墙面上生长着的原本普通的攀援植物暴生出长满尖锐倒刺的触手和獠牙横生的血盆大口四处捕猎撕咬，地面上横七竖八地倒着残缺不全的身体——撕心裂肺的惨叫充盈双耳，罗奇狠狠地闭了会眼睛，强行按捺下想要立刻转身逃走的心情，奔到离他最近的一个身体看上去还算完整的魔法师身边打算施以援手：
“身体状况怎么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魔法师好像完全没有看见他一样，喉咙里发出溺水的人在死亡边缘挣扎时的声音双手死命地抓挠着自己的脖子。罗奇看着他脸上暴起的血管和几乎要瞪出眼眶的双眼，带着心里越来越浓的极度不好的预感，朝着地上的人伸出手：“你......”
一大片密密麻麻猩红色的血管掀开血肉从那个魔法师脖子里蹿了出来，在喷涌而出的血泉中那些截断面化为尖锐的钉刺凶恶地向着罗奇直扑而下！
随身携带的防御性炼金法阵立即被触发，罗奇在这突兀而恐怖的突袭下后退一步避开冲击，他惊恐地看着那些获得了独立的生命一般的血管一击不中之后像蛇一样或原地盘绕起来或伏地蜿蜒而去，而地上倒着的魔法师很快就变成了一具被密密麻麻的血色“蛇群”覆盖的尸体——一块看形状像是连着一段肠子的胃袋的肉块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贴着地面蠕动过来，张开它顶端像是嘴一样的裂口，狠狠从已经是尸体的魔法师脸上扯下一块肉来。
如果不是这地狱般的场景他连想也想象不出，罗奇几乎以为他是陷在一个逼真而惨烈的噩梦里了。
他自负知识还算渊博，可即使是最邪恶的亡灵魔法的记载中也从未出现这种怪奇的效果！莫非是不知名的诅咒...努力以思考来镇静下来的罗奇，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
“并不是...这个也没有...看来还需要更多的样本来实验才行....”
罗奇猛地转过身去，那个穿着黑色斗篷的“恶魔”毫无怜悯地一脚踩烂地上那只蠕动的肉块，脸上带着一份在罗奇眼中充满了嘲讽的笑容朝他看过来：
“法术范围外的人类又聚集过来了吗？只可惜数量有些少啊...”
“不会再有人类靠近这里了。能请您自行离开吗，迷雾岛上的暗精灵王阁下？”
一道清冷的声音干脆而不让人觉得粗暴地打断了被他称为“暗精灵王”的“恶魔”那让人听上去有些头脑昏沉的声音，在罗奇大惊失色迅速朝声源望过去的目光中，一个身影慢慢地沿着城墙的台阶走了上来。
亚契拉大陆上最具天分的星象师毫无征兆地踏进了这与他毫不相衬，风格差异仿佛天地两端的人间地狱，那件绣着星辰轨迹的长袍甚至没有怎么沾过灰尘的下摆随着他踏入血泊缓步向前的动作蘸满了血污。
梭林.德瓦林不带任何表情地一路走过来——这并非他看着这惨烈景象无动于衷，而是因为那双总是倒映着璀璨星辰的眼睛自他出现为止就一直是阖上的。对于一个甚至能感知命运轨迹的预言者而言，规避地上的障碍物自然不是问题——所以自然他也并没有看见罗奇惊愕而担忧的表情，而只是单纯而自然地走过来挡在了人类与精灵对峙的中间：
“您命定的星轨虽然模糊不清，但光芒似乎已经开始黯淡了。”
“梭林你到前线来干什么——”听见自己这位同族的弟弟如此毫无自觉地挑衅实力不明的对手，罗奇不由得捏了一把汗。尽管梭林是大陆第一的星象师，但预言者的职阶并没有一个有攻击能力，而对面立着的那个恶魔却掌握有极其可怕的不明诅咒和深不可测的实力，罗奇简直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罗奇。”站在兄长面前挺直脊背站立着的德瓦林伯爵，似乎感到罗奇的焦虑般轻轻地开口了，“我看到了及其庞大的黑暗...为了不加重无谓的牺牲，我已经吩咐大家去准备“那个”魔法了。”
罗奇的瞳孔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轻微地缩了一下，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什么，对面站在血肉造物环绕里的精灵已经发出了讥诮的笑声：
“盯着命运捆缚己身的家伙我早已杀过无数个了，你们除了可悲可笑的愚蠢并没有任何值得瞩目的地方——干脆现在就跪下来迎接你破灭的命运如何？”
暗道不好的罗奇立刻催动了身上几乎全部的防御阵法，然而敌人手里冲出的一道黑光比他启动炼金物品的速度更快，转眼间已经刺破了常驻触发式的护罩冲到两人面前——然后被一只苍白而修长的手准备无误地掐住了。
德瓦林伯爵那只缺乏运动而瘦削，颜色因长久不见阳光而苍白的手上缠绕了一只被他掐住七寸而挣扎得越发无力的没有眼睛的黑蛇——就好像他早知道那条蛇会在什么时候冲到什么位置而快速出手抓住了那个时机似的——看上去俊美且单薄的他微微皱起了眉，手上却好像突然爆发出很大的力气，使得那凶恶地张开大口的黑暗生物很快便生生瘫软下去，化作一道黑色的魔力聚合体而四散消失了。
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的星象师以很轻微的动作将他血缘上的兄长进一步挡在了身后：“罗奇你去城中心吧...封印解开的那天，得有人第一时间重启城里大大小小的法阵才行。”
罗奇表情有点复杂，深知也没有多少时间给他斟酌犹豫，在咬着牙转身离开之前，他最后轻轻地问了一句话：
“这...都是你看见的未来吗？”
而年轻的星象师没有作出回答，在对方骤然升起的魔压卷起的狂风中，迅速向城中心赶去的罗奇只看见了梭林被风卷起肆意飞扬的长发，看不清那模糊的动作究竟是点头还是摇头。
“我在塔拉的记忆里翻见过你哦，高塔上死板又孤独的小星象师。”
站在庞大魔力卷起的漩涡中央的暗精灵王伸出黑色斗篷下惨白的食指，遥遥地隔空点在星象师依然没有睁开的两眼之间，地上蠕动蜿蜒着的血肉造物仿佛听见创造者的召唤一般，如同潮水似的向独自站立的梭林涌去。
“既然你那可笑的上天已经启示你螳臂当车的下场，你不忠实地听着它的指示躺下受死吗？”
“不，你错了。”
在军队般浩浩荡荡涌来的血肉怪兽前，星象师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有任何预言者能观测自己的命运...当战争开始我选择走进这赤金城之中时，这战争的未来对我而言就只余下模糊的轮廓了。”
如此说着的星象师白皙的眼角浮现出一抹瑰丽的赤红色，而后慢慢延展开去，变成了一片金红色的龙鳞。
“此时此刻的这双眼，看的只是迫在眉睫的眼前。”
他睁开的双眼里，血与死的地狱取代了遥不可及的星辰。一双明亮的金色龙瞳，像是一团火焰一般灼灼地燃烧起来。
凛冽的魔压与化不开的腥味之间，刮起了一阵汹涌的风。
梭林稳稳地踩在城墙上还稳固着的地面上，脚下的石砖像是受到了很大的冲撞力一般，在轻微的响声中碎出了一条细小的裂缝。
曾经一尘不染的长袍遍染血污，只缓慢地翻阅过书籍与观星器具的瘦削双手紧握着一把从地上捡起来的长剑，金红色的龙鳞在眼角手臂等各个地方浮现出来，身负“没有任何战斗能力”的职阶的星象师来不及擦去脸颊上擦出的血痕，用生疏而坚定的动作牵动身体内属于巨龙的那部分血脉，准确地斩退了又一波向他袭来的怪物。
就站在他不远处的暗精灵王身上依然只有鞋底因移动而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惨白的手指随意地划出指向般的动作，携裹着魔力洪流的血肉造物就源源不断地向梭林冲去。
暗精灵王玩味地看着与他在手下记忆里所见不同的混血星象师，武技、兵器、战斗经验统统不过关，所凭借的不过是预言者职阶敏锐的观察与推演能力和强行催动下的巨龙血脉——对于即使面对巨龙大军也毫不畏惧的暗精灵王而言，就像是一只挣扎学步的幼龙一样毫无威胁。
星象师自然也知道他与面前这庞大的黑暗之间天堑般的差距，但他俊美的脸上依然没有露出多余的慌乱情绪，只是稳稳地挥剑运用自身力量的优势将面前扑来的怪物压退，而后丢弃在碰撞中折断的长剑，从满是丢兵弃甲的城墙上捡起一把长枪刺穿了怪物的躯体，从墙上推落下去，而后转过头，没有任何花哨动作地转向好整以暇的暗精灵王，又确实地迈进了一步。
“还妄想着向我发起攻击？”暗精灵王挑起眼角，宛如实质的铁锤般狠狠击打在对面身上的魔力流轻易就将星象师推后了两步，交叉挡在面前的手臂上坚硬的龙鳞也被击落几片，细细的鲜血蜿蜒着流上已经看不出颜色的长袍，“我收回之前的话，你们预言师这仅有的可悲可笑的愚蠢的确令人侧目——”
“——可惜除了它和那陈腐的预言也就一无所有！”
被这一击击退数步的梭林静静地又站直了身体，侧头咳出一口暗沉的淤血，眼中金红色的光焰却燃烧得更加灼眼：
“眼中即有天地，何来一无所有？”
听到这样的回答的暗精灵王，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扭曲了面部肌肉用夸张的表情笑起来，他只是单纯地站着，汹涌而出的魔力就像是狂暴不歇的浪潮一般接连不断地拍出实质性的重击，毫不留情地斩在混血的星象师身上：
“自欺欺人得真是可怜啊，连目光都落不在地上的人，有什么机会去抓住地上伸出的手呢？就连你现在一厢情愿地在我面前以卵击石，也不过是孤独的起舞罢了——从血统开始就并非同族的异端，从出生开始就困步在高塔之上的囚徒——谁能和你并肩作战呢？你能保护什么呢？”
随着这毫不留情的发问，最后一波魔力的冲击，将星象师连龙鳞都开始崩落的身体摔到衰败的城头箭垛上，早就因为法术的作用而腐朽崩落的墙砖也被彻底撞碎。梭林在被向后击飞的间隙里看向天空：尚未入夜，天空只有阴沉的黑云和空旷的苍白色，他所见的天空第一次没有任何星辰，却如此沉重得真实。
连同这脚下崩落的城池，连同那身边近在咫尺的血肉——那是不存在于只会冰冷明亮地移动轨迹的星辰的运行方式，是对他而言曾经遥不可及的世界——然而在他独居于高塔之上的时候，那命运如流星般划过眼前的世界又何尝不是遥不可及的呢？
年轻的星象师在降临到世间的二十五年间，直到两年前因血统的缘故被逐出高塔带到王城的中心接受审判时，才真正地双脚踩在真实的大地上，将目光从星辰上移到活生生的人身上——然后，就难以再移开了。
苍白瘦削的手上生出了如同覆盖着鳞片一般的坚硬的指甲，在下落的过程中牢牢地抓住了还未崩落的墙砖。
“你说的没错，眼中只有星辰的我，的确错过了地上伸出来的手...”全身狼狈不堪地再次爬上城楼的星象师在迎面而来的魔力洪流中艰难地站直了身体，令人惊讶地同意了暗精灵王之前的发言，“我虽然并非孤独一人，眼中却没有同行者的影像——”
他猛地抬起头，双瞳完全变为竖直，眼中燃烧着的金色光焰好像比他观测过的任何星星都要闪耀：
“所以我不能于此迎来终结！”
像是被丢下山谷终于在挣扎中展开双翼的幼鹰一样，年幼的巨龙睁开了迷蒙的双眼。
在速度猛然提升的幼龙直面冲过来的过程中，稍稍开始认真起来的暗精灵王双脚轻蹬地面，向着天空腾空而起：
“然而你依然不过是孤军奋战——”
星象师紧随他的脚步狠狠踩踏地面，地面被反作用力压出网状裂痕的同时，金红色长发飞扬的身体向空中跳起。
孤军奋战吗？
星象师的眼前浮现了此时在其他四城也同时发生着的战场，长剑寒光烁烁，枪戟琤琤争鸣，他所熟识的所了解的乃至甚至从未见过的背影呐喊着，咆哮着头也不回迈向前方。
一双覆盖着金红色翼膜的翅膀从这混着巨龙之血的人类星象师的背后赫然展开，猛地向下拍击的动作卷起狂风，他像是无数普通的人类战士曾经做过的那样，尽力地伸展身体，凭借着躯体的力量向着面前的敌人投出了长枪。
一道金色的封印，就在此刻从城中心迅速延展开来，映着破开天空的黑云终于浮现的太阳，反射出满目辉煌的光芒。
星象师的眼中，充满了温暖而耀眼的阳光。
而后，一具从天空坠落的已经完全金属化的身体，和这座城市一起在上古的封印下陷入了不知期限的长眠。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