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城赋 陆瑜 01
陆瑜 01
“盱眙很难守得住了。”
尽管在座的几名年轻将领都一个个满面愁容，疲倦不堪，抛下这句断言的陆瑜却完全没有精力再为他们作出乐观的判断。他双手撑着桌面站起来，示意众人去看悬挂在墙上的地图：“我们驻扎在城外的友军上月已经兵败，淮水的水路也被封堵，大军耽于滑台大战，指望救援未免太过天真。”
他缓缓扫视了一圈四周，总是意气风发的神情从脸上褪下去之后，眉梢眼角的细纹就极为残忍地暴露了时间在这个昔日名将身上留下的痕迹。他用力按压了一下眉心，努力把连日作战的疲惫压抑下去，强打起精神来：“如今继续困守孤城绝非良策。我等连日血战，城外的尸体已经将要与城墙等高，届时一旦城破，魏虏的残忍想必不需要我再为各位解说。”
他这席话令在场众将纷纷想起了北伐这些年来见过的场景，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陆瑜身后的亲兵更是摇摇欲坠，搭在腰间宝剑剑柄上的手也打起颤来。
陆瑜叹了口气，抬手敲了敲桌面，示意众将将注意力放回到他们现在讨论的话题上来：“城中健壮军士，并自愿参与守城的青壮男子，尚有七八百的数量。其中家中无兄弟姊妹，父母尚在，尚未婚娶者，还有诸位中未及弱冠之年的，共计近百人，求援之事就交给你们了。”
“陆将军！”被他意有所指地扫过一眼的年轻将领们都激动起来，其中一个更是噌的一声站了起来，冲着陆瑜深深一揖，接着就要跪伏于地：“将军高看我等，瞒天过海，出城求援之事非大智大勇者不能为，请将军亲领此军！”
“不必，我心意已定，已经决定了合适的领军人选。”陆瑜向年轻人的方向迈出一步，年轻人的膝盖还没来得及接触到地面，已经被他扶住手臂，托起身来。虽说这些年轻人都对陆瑜出身江湖，武艺高强的传闻百听不厌，但亲眼见到他在短距离内施为精妙轻功，心下还是叹服不已。被扶住的年轻人眼圈更是当时就红了，然而还没等他再说出些什么，就已经被主将郑重地点了名：
“李焕将军，这是军令。”
军令如山，令行禁止，这些年轻的将士自然再说不出什么，只能一个个在决意已定的主将面前低下头去，唯有被点名的李焕咬了咬牙，梗着脖子，面红耳赤地想要再憋出什么话来。
陆瑜看着这个因为崇拜他年轻时闯出的八极骑的声名，几年前想方设法连滚带爬地混进他属下的年轻将军，严厉的神色不由得放缓下来。他抬起头看了看这些年轻人，正想要再说些什么，门外却突然冷不丁响起一个凉飕飕的声音来：
“然而一旦魏人破开城门，烧杀抢掠了城中粮草，城外这些饿狼站稳了脚跟，就不会再像这些天这样与我们作一城一池的困兽之斗，而是继续南下，长驱直入了。求援的人一走，你拿什么保证你和剩下的人能活到援军回来？”
听到这个声音的年轻将领们，纷纷露出意料之中带着庆幸和尴尬的复杂表情。
随着砰的一声向内打开的门一同飞进来的，是一支被直挺挺扔进来的令箭。李焕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支令箭噗地一声插进墙上地图中盱眙城所在的位置，才敢偷眼觑主帅突然降温的脸色。
门口那人直挺挺地站着，既没有进门的动作，却也显然没有离开的意思：
“你别说是派人发这枚令箭给我，就算是亲自来送，我也不会收下的。”
陆瑜的眉毛暴躁地跳了一下。他在众目睽睽下深吸了一口气，怒瞪向门口面无表情的来客：
“你这目中无人的混蛋，为什么就不能合时宜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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